地压了下去。
靖川轻佻地哼笑,道:“阿卿真是天生的好塾师,无时无刻不教我。难在哪儿?”
“你如何护?若谁趁你不在,欺负她,她便总会意识到有不顺遂的地方。”
“杀了。”靖川眯眼,“人死事消,不解恨,便折磨致死,叫那人跪下来,磕得额头血肉模糊,再予些希望,最后于以为自己终于苟活下来时,再夺性命。”
卿芷心上一冷。不过靖川所说,对于玩弄操控权术之人不过皮毛,她纵有些惊讶于字句间扑面的腥气,也能理解她作为圣女,尤其还是西域这暗流涌动之地的圣女,不会单纯在这些地方。
“总有些事,不是杀一个人能解决。”
“全杀了。”靖川耸肩。
“再多爱恨、再多仇怨,人一死,万事皆空。不谈别的,哪怕是你们所说的化蝶的故事里,二位黄泉路遇,不是将爱定在那一刻,定在最浓烈、最悲怆、最漂亮的时候?不是也有人觉得,这是个打破了命运的好结局?阿卿,我其实喜欢这个结局。”
她声音轻下来,“在最爱的时候死了,比日渐消磨、无奈分离更好。我不讲给托雅,只是因为她单纯愿陪我身边,一生一世。所以她不会喜欢,我便改了。就像一世一双人,情愿以死了结,也不放任往后变节。你们中原人——你,难道能否认,自己不向往这样极致的忠贞?”
忠贞
一个故事结局的争辩,未想引她说出这种话。卿芷沉默片刻,靖川便不给她接话机会,笑道:“对了,你不必把昨夜之事放心上。是我犯了疾,要你帮我。把它当一个秘密,烂在肚子里吧。”
卿芷固然好。
但还没好到她要主动去要她。
所有的话,无论她想没想到的,尽被靖川说完。卿芷无言可讲,一时意识到自己与她的联系并不多,就连学字的邀约,在她习惯的催促下也成了一种单方面维系的事。捱沸起满心的酸苦,她迟迟地、低低地问:“那今日,还继续么?”
她也许想加一句:或许我过几日便要走了。以一种逃避,去刻意换她挽留。只是她又怎么能确定,靖川会再一度留她,而非拗不过她一再的请求,准了她走?过去那些要求陪伴的话,说出口时,她大概并未真动过严肃的心思。如演戏剧、讲话本,喝彩与期许下,顺势脱口罢了。
靖川一会儿才反应过来:“我写得不好,昨天练过。再说吧。”
“你不愿自己握笔。”卿芷轻声道,“每每要写,好像是笔杆发烫,手抖了几滴墨是不喜欢这支笔么?”
鼻尖一凉。靖川靠过来,指尖轻点后收回,笑吟吟说:“观察好细。我只是觉着自己在你面前,自惭形秽。”
自惭形秽。
以靖川的身份讲出这句话,实在太空泛、太不切实际。
卿芷道:“你既然喜欢化蝶的故事,想必也晓得蝴蝶在成为蝴蝶前,不过是丑陋的毛虫,要挣了茧子才能展翼。所有事情,都是这样一个过程,不必为最初的稚嫩而沮丧。”
靖川却眨了眨眼:“好有道理,是了,所有人最初都丑。”
卿芷被她呛一下。
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。
少女的思绪却似飘开了一瞬。
“说来,我还没见过蝴蝶。”
日日讲述的化蝶,也不过是文字排列而出,从过去由另一个人在温暖氤氲的夜里,轻声念出的睡前故事。
手忽然被卿芷轻轻握住。女人平静的眼睛,泛点波澜。她又在其中看见——属于年长者的,爱怜又忧虑、说不尽的温柔,仿佛这般,能让人相信这目光之下作出的所有承诺。
“中原有蝴蝶。”卿芷认真道,“眼下已到寒冬,再过几月便春暖花开,不仅有蝴蝶,还有杜鹃。停在画舫船尖、树梢之中,很漂亮。尤其江南水善,暖得更快。”
“你若愿意,我带你去看。”
靖川怔愣住。信誓旦旦,诚恳至极,好一桩邀约。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想,还是想尽了所有,确保她能带她去,决绝到毫无犹豫?
片刻,却大笑出声,以至于无法注视着那双眼里的期许渐渐如碎冰化开,黯淡下去。
“阿卿阿卿。”她轻拍卿芷的脸,“我们可不是那两位傻姑娘。蝴蝶,不看又何妨呢?中原许多人,一生也没有见过大漠呀。”
去看一看,就能有什么,发生改变?
卿芷感受到她手上温暖,心里却如经历过火燎,又浸入寒冬腊月的冰湖里,一寸寸,痒得发痛,痛得砭骨。
大抵是惩罚她。惩罚她不解风情,昨夜不应她要求,如何如何。她退一步,靖川便可退几步,乃至将她驱逐。这一切,由她主导。眼前的少女,热烈时令人融化,冷淡下来,昨日万般柔情,都不过是烟云,一霎,散尽。她本就是这样乖戾无常的人。
是不是她若放下无谓的条条框框,心甘情愿俯首做她的裙下臣,任她差遣,悉听尊便,才能得到她许诺的那些温情,如对待托雅、对待她的母亲一般,爱得毫无条件